中國“老漂族”生存現(xiàn)狀(記者調(diào)查)

　　5月9日，北京朝陽區(qū)某中心小學門口。下午4時20分，放學時間到了。兩位老人跟隨人群進入學校大門接孩子。幾分鐘後，奶奶背著書包，爺爺拉著孫子的手走出校門。來到一輛套著灰帆布的三輪車邊，爺爺騎車，孫子坐后座，由於位置太小，奶奶沒有跟隨上車，而是用東北口音招呼老伴：“趕緊走，音樂課別遲了”，看來爺孫倆還要趕個場子。孩子奶奶告訴記者，他們來北京照看孫子已經(jīng)4年了。校門口，熙熙攘攘的接孩大軍中，操著各種口音的老人佔了多數(shù)，銀發(fā)垂髫相伴回家成了普遍場景。

　　在中國，像上面這兩位東北老人一樣的隨遷老人還有很多。本該在故土安度晚年的老人們，為了幫助子女照顧晚輩、操持家務而漂泊異鄉(xiāng)，媒體將他們稱為“老漂族”。國家衛(wèi)生健康委員會此前發(fā)佈的數(shù)據(jù)顯示，中國現(xiàn)有隨遷老人近1800萬，佔全國2.47億流動人口的7.2%，其中專程來照顧晚輩的比例高達43%。那麼，他們在異鄉(xiāng)過得好嗎？他們對中國完善社會保障制度有什麼新要求？記者為此進行了相關調(diào)查。

　　天倫之樂與社區(qū)“隱形人”

　　貴州貴陽，一座發(fā)展速度驚人的中國西南新興城市。陳阿姨是這個城市裏醒得較早的一批人。每天早上5時，64歲的陳阿姨就起床了。簡單洗漱後，她迅速前往附近菜場買菜；半小時後，開始準備早餐。她需要記清楚，孫子不喜歡吃麵條，兒媳不愛吃香菜。7時30分前，她必須把孫子送到幼兒園，11時接回家吃飯，下午2時送回幼兒園，兩小時後再接回來。上午，陳阿姨要準備孫子的午餐，傍晚還要準備全家人的晚餐。這是孫子上幼兒園期間陳阿姨每天的固定日程。

　　3年前，從貴州省興義市一所小學教師位置退休後，陳阿姨來到貴陽幫著兒子照看孫子?？粗鴮O子一天天長大，和家人享受天倫之樂，陳阿姨“累並快樂著”。

　　在北京市朝陽區(qū)南太平莊社區(qū)居住的馬阿姨最近心情則很差，屢次想帶著孫女回東北農(nóng)村老家，卻説不出口。2年前，她來到北京幫兒子一家照顧孫女。由於不會説普通話、不識字，在這裡，她的朋友圈只有兒子、兒媳；能稱得上點頭之交的鄰居只有一個；平均每月在社區(qū)遛彎的次數(shù)只有一次……這個社區(qū)10多棟住宅樓裏塞滿了幾千人，但對馬阿姨來説，都是陌生人。只有面對8個月大的孫女時，她才感覺到自己是被需要的。

　　孩子們回來後，馬阿姨常常感到很失落，“他們回來後，要麼看電視、玩手機、逗孩子，要麼還要忙工作。我理解，他們白天累了一天，不想説話很正常?！?/p>

　　在北京市朝陽區(qū)、豐臺區(qū)等地走訪調(diào)查期間，記者發(fā)現(xiàn)，缺少朋友、想家、孤獨、不適應，成為很多隨遷老人的共同特徵。由於沒有本地戶口，醫(yī)保報銷困難，一些“老漂族”甚至不願意去醫(yī)院看病?！侗本┥鐣卫眢屨箞蟾?2016—2017)》指出，由於語言和生活習慣的差異，加上親朋舊友遠離等原因，隨遷老人與遷入地生活産生隔閡，甚至鮮少出戶，成為社區(qū)中的“隱形人”。

　　“‘老漂族’正處在‘半城市化’過程中?！北本┐髮W人口所教授穆光宗對記者表示，改革開放以來，中國人口處在流動、分離和聚合的巨大變動中，隨著遷徙人口的定居化和家庭化，越來越多的老年人作為“從屬人口”也捲入遷徙人口的大潮中。城市“老漂族”不斷壯大是中國人口城市化水準不斷提高的結果，也帶有城鄉(xiāng)二元結構和戶籍區(qū)隔的特點——人戶分離，同時反映出中國家庭養(yǎng)老模式的合理性和隔代育幼的現(xiàn)實性。

　　“連根拔起”與“融入難”

　　3年前，北京城市學院公共管理學部副教授、中級社會工作師苗艷梅，帶著學生在北京市昌平區(qū)C社區(qū)開展隨遷老人社會融合服務研究。調(diào)查發(fā)現(xiàn)，這些隨遷老每人平均來自外省市，其中農(nóng)村、鄉(xiāng)鎮(zhèn)佔了一半，照顧晚輩的佔70%。他們對北京的好印象主要集中在能夠家庭團聚、交通方便和“首都光環(huán)”，不適應主要集中在環(huán)境氣候、語言交流、風俗習慣、人際交往等方面。

　　在苗艷梅看來，社會交往缺失是很多“老漂族”思鄉(xiāng)的重要原因，“有個老人跟我們吐槽，這邊家家戶戶門都關著，誰也不理誰，哪像我們在老家，住的都是自己建的房子，鄰居之間經(jīng)常互相串門?！?/p>

　　列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