河北省安新縣大王鎮(zhèn)旁的田野裏,翠綠色的冬小麥在六個月的生長期後,高度已沒過腳踝。從塵土飛揚的柏油路側向遠處延伸,最終消失在一片霧靄中。
再過兩個月,冬小麥就將迎來成熟的季節(jié),勤勞的大王鎮(zhèn)農民會趕在6月中旬前將小麥收割,然後種上夏玉米。玉米和小麥輪作的機制,是老祖宗留下的生存經(jīng)驗,對於冀中地區(qū)的農民來説已經(jīng)再熟悉不過。
不過,這些經(jīng)驗也許會在不久的將來成為歷史。4月1日,建設雄安新區(qū)的“千年大計”落在了雄縣、安新、容城三座此前默默無聞的小城之上。幾天后,《河北日報》頭版刊發(fā)了一則領導視察的消息——河北省委書記趙克志、副書記許勤實地察看雄安新區(qū)核心區(qū)概貌。隨文配發(fā)的圖片中,趙克志、許勤在一片麥田旁的土路上邊走邊聊。不少眼尖的當?shù)厝艘谎劬驼J出,“省裏領導”經(jīng)過的這片麥田就在大王鎮(zhèn)附近的一條省級公路旁,這條公路也是連接安新與雄安新區(qū)籌委會所在地容城的主幹道。
李世炯是從鎮(zhèn)上的大喇叭裏聽到新區(qū)成立消息的。對於這個消息,他一點也不感到意外?!皬那澳觊_始,就有人拿著各種測量儀器來鎮(zhèn)上測量,咱問人家是幹啥的,人家説不知道?!睆慕衲?月開始,大王鎮(zhèn)叫停了在建的和翻蓋的所有建築,“當時就有消息傳出要拆遷,但誰也沒想到會是這麼大的事?!睂都磳⒊闪⒌男聟^(qū),李時炯顯得很興奮,反覆跟記者強調,“這是‘千年大計’啊,咱得擁護是不是!”
同樣沒想到會是這麼大事的,還有大王鎮(zhèn)的梁師傅。梁師傅家緊挨鎮(zhèn)上最主要的一條公路,靠著不錯的地理位置。他在宅基地上蓋了一座面向公路的門市房,出租給外地經(jīng)營皮草生意的人,一年能掙四萬多的租金。
今年2月,他雇了一個施工隊準備對門市房進行翻新,“想把平房扒了,蓋個二層小樓。一樓做門市房,二樓自己住?!币粋€月後,突如其來的停工令讓梁師傅的翻建計劃只完成了地基部分?!耙葬徇€不知道怎麼辦呢?”
由於擔心下雨會淹濕家門口裸露的地面,他用磚塊臨時把土地遮蓋上?!俺闪⑿聟^(qū)肯定高興,希望以後的生活能比現(xiàn)在好”。對於未來,梁師傅也在籌劃?,F(xiàn)在一家?guī)卓谌擞邪水€地,夏種玉米冬種小麥,一年下來除了自家吃用,還能有一萬多元的收入?!耙葬嵘狭藰欠?,物業(yè)費、買車養(yǎng)車這些費用,肯定也都要考慮在內。”
在大王鎮(zhèn)的主幹道上,像梁師傅這樣把自家門市房租給做皮草生意的人不在少數(shù)。王先生從河北衡水來大王鎮(zhèn)打工已有幾年。安新、容城兩地有不少小型製衣廠,靠著給這些製衣廠提供皮草,王先生一年能有幾十萬收入?!耙葬峥辞闆r吧!跟著廠子走,廠子去哪我們就去哪!”
在安新縣政府的官方介紹中,製衣被譽為該縣除有色金屬和製鞋以外的三大傳統(tǒng)産業(yè)之一。據(jù)了解,安新縣年産羽絨服1000萬件,産值6.7億元,是華北最大的羽絨集散地,還在2016年被中國羽絨工業(yè)協(xié)會授予“羽絨之鄉(xiāng)”的稱號。
袁秋新是安新縣從事製衣産業(yè)的個體經(jīng)營者,她的家在離大王鎮(zhèn)不到1公里的南河村,緊鄰白洋淀。在她的印象中,從上世紀80年代開始,南河村和附近不少村落的人們就開始從事製衣行業(yè)。經(jīng)過30年經(jīng)營,她家已擁有了一個小型加工廠。忙時,會雇十幾個工人幫工,産品銷往北京雅寶路服裝批發(fā)市場或直接通過物流發(fā)到莫斯科。
南河村一共300多戶人家,有七八成的人口收入依靠當?shù)氐男⌒脱u衣廠。記者在村裏看到,不少人家蓋起了二層小樓,馬路上頻繁往來的車輛讓人仿佛置身城鎮(zhèn)。
袁秋新家是村裏較為富裕的家庭。1000多平米的居住面積,一家十口人住起來綽綽有餘?!拔覀兣掳徇w以後居住面積會變小,也怕失去收入來源”。依靠製衣廠,她家一年大概有幾十萬的收入。對於服裝廠搬遷,袁秋新也曾籌劃,“現(xiàn)在在自家?guī)稚抖挤奖?。要是出去租房做,一年光租金就得幾十萬,而且忙的時候日夜趕工也會打擾鄰居?!?/p>
“我老公公以前是八路軍,在白洋淀打日本人的時候腿上受過傷。我老頭(丈夫)以前在大連當過海軍?!泵鎸赡苊媾R的變化,袁秋新反覆強調,“根正苗紅”的一家人絕對支援國家的政策。
在大王鎮(zhèn)退休幹部管友來看來,新區(qū)成立要先解決好農民的後顧之憂?!白詈媚芟劝艳r民安置好。如果把地收回去,他們的生活問題要解決,尤其是那些60歲以上的人?!痹诖松盍艘惠呑拥乃?,對農民的安土重遷有著深刻的理解。農民們祖祖輩輩住在這裡,祖墳也在這兒,不希望搬到太遠的地方。
做過鎮(zhèn)上“主要領導”的他一再表示,在新區(qū)的問題上,他“絕對擁護中央,這是大好事!”他還特意提高語調説,“我説這些話,能代表95%以上農民的心聲。”
雖然離宣佈成立新區(qū)的消息已過去十多天,但人們聚在一起談論的話題仍然是關於這片土地的未來。在大王鎮(zhèn)去往安新縣的土路上,一位三輪車師傅難掩自豪,“這片地方以後可了不得,能比深圳、上海還要強哩!”順著師傅手指的方向望去,一望無際的冬小麥仍然在麥田裏奮力的生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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