侯孝賢導(dǎo)演在戛納電影節(jié)獲最佳導(dǎo)演獎,微博和微信上被狠刷了兩天屏,舊憶與新評紛至遝來,仿佛他是新鮮出土的文物。確實時隔太久。他的上一部戲還是2007年在巴黎拍的《紅氣球的旅行》,他也許久沒有在世界影展讓人矚目,以至於自己都忘記上次戛納給了他什麼獎。關(guān)於《刺客聶隱娘》拍攝的消息已經(jīng)傳了十年八年,沒什麼花邊與八卦,只是開機的新聞和停拍的傳言。中間都是他做金馬獎主席,在兩岸三地參加各種論壇會議,講市場、談商業(yè),多少不尷不尬。直至新作入圍戛納,終於塵埃落定。
1 借媒體熱絡(luò)的光,重讀了兩三篇有關(guān)侯孝賢的文章。關(guān)於侯孝賢的評議與訪談,二十年來不知道讀了多少,手邊隨時翻看的中文書也有八九本。其中當(dāng)然朱天文寫得好,長的短的都有看頭,畢竟是侯孝賢作品最貼身的人。她有一組短文叫《劇照會説話》,上來第一張就是《戀戀風(fēng)塵》拍攝現(xiàn)場的侯孝賢,“廢棄的礦坑前,侯孝賢拍小阿遠(yuǎn)從隧洞跑出來”。王家衛(wèi)在法國Paradise電影公司看到這張照片,説:這不是山普拉斯嗎。我們譯作桑普拉斯,那個網(wǎng)球健將。圖片上,侯孝賢腰背微弓、盯著前方,一副凝神蓄勢的樣子。於是朱天文又説這樣子更像是Discovery拍到的獵豹伏擊目標(biāo)物。充滿了爆發(fā)力。
2 對岸的大陸,兩個人寫侯孝賢最好。第一個寫得好的是阿城,做過《海上花》的美術(shù)、也是《刺客聶隱娘》的編劇之一。阿城這篇《且説侯孝賢》已經(jīng)寫很久,先講用錄影機看《童年往事》,暗道“大師在臺灣”,然後寫在紐約遇到侯孝賢,在張北海家聚,拍了幾張照,都是模糊的。我總記得阿城説:“侯孝賢果然厲害,有他在鏡頭裏,大家就都不清不楚的。”第二個寫得好的是賈樟柯,與侯孝賢同入圍了今年的戛納電影節(jié),雖然是晚輩也算同場競技。賈導(dǎo)那篇《侯導(dǎo),孝賢》從一則二十五年前的《大眾電影》看到《悲情城市》的簡介説起,講到法國南特影展上放完《小武》,在街上遇見侯孝賢,説了兩句後都沉默了。賈樟柯這樣寫:這一幕並不尷尬,法國人説:彼此沉默的時候,其實正有天使飛過。
3 這兩篇都是夾敘夾議,都是講侯孝賢和侯孝賢電影的無法忽視的魔力。如果是講到侯孝賢拍電影的方法,最好看的讀物莫過於侯導(dǎo)在香港浸會大學(xué)所做的系列講座的講稿(《侯孝賢電影講座》,卓伯棠編)。沒什麼理論,全是口語,講他的電影如何著眼、如何取材、如何順著人物的生命去拍。書剛出來的時候,接連翻了兩三遍,除了那些電影的信念和美學(xué)之外,他講故事的語氣有一番野生的魅力,不像朱天文他們寫來文縐縐的,好讀極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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