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

　　個水裏生，一個土里長，一個是挺拔如利劍，一個是曲折如花邊，本是兩種相異的植物，卻因端午在各家的門楣上相遇相伴。

　　“手執(zhí)艾旗招百福，門懸蒲劍斬千邪”。端午節(jié)在門口掛艾草、菖蒲，就像貼上一道靈符，可以趨利避害。老杭州人過端午，一般會將艾草、菖蒲用紅紙綁成一束，然後插在門楣上。而如今的端午節(jié)似乎除了粽子，也就只剩下菖蒲和艾草這點點綴了，濃郁的香味隨風(fēng)飄進(jìn)屋內(nèi)，那就是經(jīng)久不衰的時節(jié)味道。

　　《人文杭州》記者 張鶴

　　艾草如女

　　羽毛狀分裂的葉片，初升的艾草渾身有一層白色反光的絨毛，隨著葉片的成熟伸展，葉面的絨毛會消失，而葉背的絨毛則一直保留著，風(fēng)一吹過，銀色的光澤泛起。絨毛溫柔而細(xì)膩，像少女的臉龐，這野地裏隨處就能茂盛長起一大片的植物，又有著母性的堅強。

　　從初春採食嫩芽製成青糰，到夏季長成後被用來給嬰孩洗澡祛痱，再到老了後曬乾用來做“艾灸”，似乎它的一生也伴隨著家庭中女性角色的光輝。

　　艾草，就是這樣在民間傳統(tǒng)中建立起高於其他野草的影響力。

　　“彼採艾兮，一日不見，如三歲兮！”《詩·王風(fēng)·採葛》中真摯而直接的戀情，仿佛給青青艾草也蒙上了一層浪漫的色彩。

　　而艾草最高的識別標(biāo)準(zhǔn)還是它的味道，揉碎一片艾草，那強烈的氣味，辛辣而又清涼。這獨特的味道來自於植物體含有的一系列桉樹腦、艾草油、側(cè)柏酮、三萜類化合物和香豆素。這樣的“艾香”有抑制細(xì)菌的作用，並且對於蟲類來説，則是唯恐避之不及的，因此有直接驅(qū)蟲的作用，且能清熱解暑、防濕止癢。也正因為如此，端午節(jié)懸在門前的艾被認(rèn)為有“辟邪”的功效。無論喜歡還是厭惡，你一定會被母親教育道，這樣濃烈的味道是好的。

　　我們通常所説的艾草，其實包含了菊科蒿屬的好幾種不同的植物，它們在外形、氣味功用上都相似。

　　古詩曾這樣稱讚艾草:“端午時節(jié)草萋萋，野艾茸茸淡看衣,無意爭顏呈媚態(tài),芳名自有庶民知?！卑莘枷闱矣幸娼】?，這樣接地氣的野草，百姓無不喜歡。

　　晉代已經(jīng)開始把艾蒿掛在門上。到了南北朝時代，掛艾蒿發(fā)展為掛艾人。宗懔《荊楚歲時記》説：“五月五日,四民共踏百草,又有鬥百草之戲……懸門戶上,以祛毒氣”。把從野外採來的艾蒿捆成一個人的模樣掛在門上。這就是後來長期流行的掛“艾人”的習(xí)俗。把艾蒿捆成艾人，為的是提高艾蒿辟邪的功能。

　　菖蒲似男

　　菖蒲的葉子又直又尖，形狀類似寶劍，美其名曰“蒲劍”。它的葉子含有揮發(fā)芳香油，散發(fā)出檸檬味道的清香。傳説，它還是製作一款苦艾酒的添加物，還會被用來製造香水。

　　菖蒲屬天南星科菖蒲屬的植物，又名菖陽、堯韭或水劍草。叫菖陽是因為其得陽氣之先，《呂氏春秋·任地》中説：冬至後五旬七日，菖始生。菖者，百草之先生者也，於是始耕。

　　菖蒲清香主要來自菖蒲中含有的細(xì)辛醚及少量丁香酚和黃樟油素，其味辛、苦，性溫，能開竅化痰，辟穢殺蟲。古人會把菖蒲釀酒，這種酒也從唐代就開始盛行，唐殷堯藩詩云：“少年佳話倍多情，老去誰知感慨生。不效艾符趨習(xí)俗，但祈蒲酒話昇平?！?/p>

　　北宋時代，每逢端午節(jié)宮廷匠人就用菖蒲雕刻張?zhí)鞄熛?，四週用染成五色的菖蒲葉子加以裝飾。明代沿襲這種習(xí)俗。高濂《遵生八箋》記錄明人習(xí)俗雲(yún)：“端午日以菖蒲根刻作小人，或葫蘆形，佩以辟邪?！?/p>

　　把農(nóng)曆水生的植物帶著水靈勁兒，菖蒲脆生而挺拔，杭州植物園的專家介紹，菖蒲在杭州的分佈很廣，除了菖蒲本身，還有石菖蒲、花葉菖蒲?；ǖ暄Y還有做鮮切花的“唐菖蒲”，水生的還有“黃菖蒲”，它們其實都是鳶尾科的植物，開出的花就和菖蒲的肉質(zhì)花序不同。一般在端午時節(jié)懸掛的是散發(fā)著檸檬香的菖蒲。

　　宋代歐陽修就有詞雲(yún)：菖蒲酒美清尊共，葉裏黃驪時一弄。古人在崇拜的同時，還賦予菖蒲以人格，四月十四日定為菖蒲的生日：“四月十四，菖蒲生日，修剪根葉，積海水以滋養(yǎng)之，則青翠易生，尤堪清目?！庇忠驗樵诙宋鐟覓燧牌?，故端午節(jié)也稱“菖蒲節(jié)”。

　　菖蒲具有吸附空氣中微塵的功能，古人夜讀，還會在油燈下放置一盆菖蒲,可免燈煙熏眼之苦，又清雅養(yǎng)眼。還有人取菖蒲葉尖上的露水來洗眼睛，也有很好的明目功效。

　　相逢去瘴

　　正所謂“手執(zhí)艾旗招百福，門懸蒲劍斬千邪。”艾草、菖蒲都被民間視為防疫驅(qū)邪的靈草。

　　《本草·菖蒲》載日：“典術(shù)雲(yún)：堯時天降精於庭為韭，感百陰之氣為菖蒲，方士隱為水劍，因葉形也?！币驗檩牌训娜~子形狀似劍，古時人們稱之為“水劍”。

　　在民眾信仰中，寶劍具有驅(qū)魔鎮(zhèn)妖的能力。把菖蒲稱為“蒲劍”，就是看重它的辟邪作用。隨著歷史發(fā)展，最初只在門上掛艾蒿的習(xí)俗，慢慢發(fā)展為同時懸掛菖蒲和艾蒿，併合稱為“蒲劍、艾旗”。

　　五月是惡月，五日是毒日，五日的中午又是毒時，居三毒之端。端午節(jié)又叫“五月端”。五月是整個熱天的開端，五毒蛇開始活躍，鬼魅魍魎也會猖獗，以艾草和菖蒲為武器，把瘴氣擋在門外，以艾草與菖蒲為藥，把毒物祛除，是針對五月這個惡月所採取的積極預(yù)防的措施。

　　吳自牧的《夢梁錄》卷三記載南宋杭州的端午：“以艾與百草縛成天師，懸于門額上，或懸虎頭白澤。”

　　端午實際上還是古人的“衛(wèi)生節(jié)”，因為端陽一過，天就炎熱了，蚊、繩等害蟲開始繁生、傳播。古人在五月五日，將煎草蒲、艾草、鳳仙、白玉蘭等花草或柏葉、大風(fēng)根、桃葉等煮成藥水洗浴。不論男女老幼，全家都洗，可治皮膚病、去邪氣。所以，在端午節(jié)以蚊蟲討厭的艾草和菖蒲做一次驅(qū)毒祛害之舉也是很符合科學(xué)道理的。

　　我們今天用菖蒲和艾蒿來熬湯沐浴、結(jié)紮成束掛在門廊之上，或許已不再考慮健康或辟邪的意義，更多的，是難以割捨我們與傳統(tǒng)、與土地的羈絆。

　　端陽艾葉如旗招百福，午日菖蒲如劍斬千妖。這兩種“靈草”，只有在端午節(jié)的時候才相伴在一起，一如男子，一如女子，也是相互融合，平衡下的闔家之歡。